我們一起從澎湖來,現在我們要一起回去──侯文詠曾經描寫過這個場景,螺旋槳轟隆轟隆地轉著,送行的醫師追著向前滑行的小飛機,揮著手向他們告別,直到那個點越來越遠、越來越遠。可現實終歸沒有那麼浪漫,在醫療專機預定啟航的那天,我最後一次走進她的病房,只見病床已被清潔得一乾二淨,就像她入住前的模樣。
Primary car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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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 離站的那一晚,我們走出安寧病房的大門,身後的牆上寫著「大德曰生」。天地之大德曰生,意思是天地最大的美德,便是孕育眾生、使萬物生生不息。 ──而生命唯一能確定的事,就是它必將迎來終結。安寧病房即是在生與死的交界,承載著生命所有故事的轉運站。 
-  當肺裡的氧氣越來越少,終於渾身癱軟、眼前一黑⋯⋯糟糕的是這裡的病人不會眼前一黑,因為呼吸器保證了他們的血氧充足,因此他們必定是清醒的;但塌縮的肺部讓他們永遠渴求著呼吸,於是只能躁動著、嘶吼著,困在窒息的感受裡,卻沒有探出水面的一天。 
-  這是一場微生物和醫護的長期戰鬥。不可否認,院內感染仍然是個嚴峻的問題,醫療人員用盡全力保護自己和病人們,可那裡永遠有著無法填補的縫隙,認真與散漫的醫師都有機會成為受害或加害者。不變的真理是,沒有一位醫護希望自己生病,在這個大家努力奮戰的關頭,還是少說點風涼話,讓他們專心對抗真正的敵人吧。 
-  後來我離站不久,阿姨也決定出院了。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,到底該把握身體尚未虛弱時做想做的事,還是做最後一次拚搏,開始與化療的副作用共處?當我在胃腸肝膽科看到更多癌末的病人,老師問他們要積極治療還是走安寧時,腦海每每浮現這個問題⋯⋯ 
-  我們心裡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,Hepatitis透露過,他的男朋友也是感染者。後來他還是同意我們告知他的家人,我記得那天在病解室裡,老師溫柔但直接地道出「他驗出愛滋病毒」時,他母親即使早有準備仍掉下淚來的畫面。「他一定很愛妳,才會願意讓我們跟妳講。」──老師是這樣說的。 
-  Y老師在職前訓練時說過,不要擔心自己只是小小的clerk而不敢接觸病人,反而要善用這個最有餘裕、也最能承認自己不足的階段;因為花最多時間在傾聽患者和家屬,有些事情反而只有我們做得到。雖然這次意外變成越級上報的蠢事,但這兩個月來因為聆聽家屬的困擾、而得到他們的信賴之後,不得不同意clerk的確是個有趣的身分⋯⋯ 
-  我們的日常繫著活生生的人命,別的行業會有過失和過失致死,而醫院裡這兩者離得更近。PGY1開始值班,代表從大學畢業起就開始掌管生死;垂掛崖緣的人在夜間尤多,每個當機立斷或靈光一現,都決定了病患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,僅此而已。 
-  那姓名是無人不知的黨政高層,原以為會是頤指氣使的一群人,沒想到比想像中更加友善、更加配合。我心想,雖然是VVIP,也是可以這樣低調且樸實的⋯⋯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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